第十二章、日记
玖，像玉的浅黑色石头。
虽然像玉，却终究只是石头。
为了更逼近玉，有人将我包装，散发着廉价似塑料的光芒。
即使是如此不堪入目的光芒，仍然会刺伤很多人的双眼，所以我远离他们，至少能让自己轻易原谅那些人表面的恭维和背地里的腹诽。
但我没办法一直这样生活下去，每个人都清楚这一点，可是他们视若无睹。所以我知道我终有一天会为这种病态的生活亲自画上句点，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筹备，久远得连我自己也记不清。我的人生只有十八年，但我感觉到我的生命像一口深井，可以一直挖掘至地心，可以听到这世界被埋葬的声音，俯身在井口，我好像异常清楚自己是谁，要怎样地纵身一跃。
我明白生活可以很美好，但我需要离开每天固有的挣扎与疲倦。痛苦与向往不一定是死亡的根本动力——如果也有人看过《向死而生》就会理解我。每个人都可以为自己的死亡找很多借口，我也希望我的借口足够，这样也许站在地狱与天堂的岔口，我就能一眼辨别出属于自己的方向。
昔子是我选择的借口中重要的一环，她是我生命中唯一带有赌注色彩的人。
我就像将自己的生命押在她的面前，认识她的那一刻我并不明晰这场赌局的走向。我就像培养一颗小树苗，就像抚养一个小孩，倾注自己所有的心血建立我们二人之间的羁绊。我甚至一度不明白自己希望从她的身上得到什么结局，是真诚的善，还是掩藏的恶。
但不论我希望的是哪一个，她选择了后者。当她的眼神流露出恶意，我明白就该给一切一个了结。
高中三年我写就《海马》。其实这篇小说与海马没有任何关联，取这个名字只是突发奇想。这种生物，像人类种群之中的我，能适应不同浓度的海水区域，但不善于与海水交战，所以紧紧地用尾巴勒住珊瑚的枝节，在洪流中笨拙而缓慢地生存。没有猎物会乖乖等待它。
今天，我将在昔子的身上赌最后一把。至少我可以带着清晰的答案死去——也许如她所愿。
昔子对我来说，不是赌局背后的诱人奖励，而是生命组成的一部分。就像四肢，或是血液。
初中毕业时我在给她的信引用过尔克的一句诗：“放火烧我的脑子，我仍将托付你，用我的血液。”她也许从未想到过它的深意。
对于昔子来说我的存在是恶意的存在，对于众人来说我的存在是荣誉的存在，而对于泠舟来说，我的存在就是我本身。
三年前我初识这位新来的邻居，他比我年长两岁，我们之间不像兄妹，而是像更美好一点的东西。我知道他是这世上唯一需要我“存在”的人，可每个人都有不得不做的事，每个人都有不得不面对死亡的时刻，而这个时刻是我很早就与自己签下的约。
我爱自由与爱他是同等的深切，我有理由选择自由，却没有理由留在他身边。
我将真相交给他，将是否隐藏真相保持沉默的权利也交给他。我想，如果一切真的如我所料想的那样，他很有可能将真相还给世界。所以我希望一切不是我预想的那样。
如果可以，不要发现昔子。我会尽我的全力保全她，为了她，我会布全一切。
我听说人死前会有走马观花般的记忆闪现。如果，在我死去的那一刹那能想起谁的话，我希望是泠舟。
可惜再不能听见你的声音。
这个世界上，再没有一个人的声音，能比你的更好听。
再见，泠舟。请你原谅——
我期待的这一天终于到来。
——结
2018年8月10日星期五
2：3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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